前些时我写一则小消息报道某美国教授介绍当前英语小说的情况，涉及书名时颇伤脑筋。品钦的新书《MasonandDixion》尚可对付，知道是美国的南北分界线；格雷厄姆·斯威夫特的《LastOr?ders》就有点颇费踌躇了。这个标题里虽然没有一个古奥偏词，却很难知道Order指的是“命令”还是“定单”或是别的什么。对于这样的多义词，没有读过作品，真无从判断。就是读过作品，或由于对题目中的典故不够了解、或一时找不到对应，仍然常感无从下手。翻译难，译书名和标题恐怕是难中难。
上月《北京青年报》有一篇文章批评现在译作乱、质量堪忧。该文的见解总的说来我是赞成的，但其中关于美国女作家斯泰因的《TenderButtons》一文标题的说法却让人不敢苟同。文章说，作家出版社出的斯泰因文集将该标题（也是文集中随笔卷的书名）译为“软纽扣”不对，应译“温柔的侍者”才是。我不知道发此议论的人是否读过斯泰因的作品。品尝过斯泰因的先锋派的文字实验（或称“游戏”）的人，一般来说是不敢如此信心十足地谈“显然”如何如何的。buttons在俗语中固然可指侍者，但该词第一含义毕竟是纽扣，而且还有别的含义，如指动物躯体上任何像纽扣的部位。读一读斯泰因那篇文字，实在没有什么能说明是在确指“侍者”，倒是“纽扣”作为一小小“实物”，更可能和文章内容发生联系。“软纽扣”正由于它的联想出人意料、不合逻辑而又含糊不清，才恐怕是最好的译法。
顺便就联想到近时见到的另一个题目。《世界文学》1997年5期上刊登了多丽斯·莱辛的一篇精彩小说。这是莱辛刻画两性关系的优秀写实作品之一，笔调细致，讽刺尖锐。但读罢觉得题目译成《唯一例外的女人》有点美中不足。原标题“OneofftheShortList”是画龙点睛之笔。首先是突出了名单（shortlist）的存在。“候选名单”是对男主人公的生存状态的最好概括。这位由江郎才尽的二流文人转业而成的电视记者不愁衣食，却实在有点百无聊赖，专以和有成就的女性来点风流韵事为乐趣、目标和在圈内炫示的资本，于是心中有了一个够“格”女人的名单。此类人不算稀罕。中国某小有名气的诗人混在国外后不大有诗出产，潦倒中唯一的安慰是吹嘘搞了多少不同肤色的女人———排“名单”的标准似乎比那位记者又更等而下之了。记者先生这一次算计上一个真心热爱事业的舞台布景设计家。他最后虽然似乎也可说达到了目的，但却又实实在在碰了一鼻子灰。因此，在这里，“从候选名单上去掉”（offtheshortlist）就有较多层意味。它可能是尖刻地挖苦那男人的典型方式：每到手一个，就从候选名单上去掉一个；也可能更多地指作为新型职业妇女的女主人公确实超越了男人玩物（或男人资产）的范畴，所以自然无从在这种名单上存留。总而言之，“名单”似译出为好。不过，原题简洁而余味悠长，找出好的对应也实在不易。可有哪位译林高手能想出个准确、传神的译法？
 |
